在我十歲以前,大半的時間都是在高雄市武營路的公寓中度過。父母親對我的管教一直很嚴格,我鮮少有機會獨自踏出家門。家,是我所有的世界,而房間則是我作夢的園地。那個時代的小孩,還沒有電腦網路等打發時間的休閒活動。每當我獨處之時,所能做的就是觀察這個被稱作「家」的房子。
這是一棟很典型的公寓,三房兩廳。社區中所有的公寓都長得一模一樣,每一棟的頂樓都是相通的,若不是因為其中有人加蓋了小木屋,我們可以從第一棟跑到最後一棟。由於,每一棟都是五個樓層,年幼無知的我還曾經以為,世界上所有的公寓頂樓都叫做五樓頂。我用盡一個小孩可以發揮的所有想像力,使自己能在這棟公寓裡找到樂趣,樓梯間是我們假想的危險世界,塑膠的扶手則是連接異次元的通道。
在家的內部,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元素與物件,其中,最讓我好奇的便是餐桌、窗戶、與陽台。我們的餐桌位於廚房的出口處,它和家中的房間、客廳的關係是略為隔離的,是一個專門用來吃飯的四方型小空間。母親一直堅持著餐桌的傳統功能,當時的我很難理解為什麼一定要在餐桌上用餐。我們各自有固定的座位,通常不會任意調換,最重要的是,絕對不可以將飯菜拿到客廳,邊看電視邊吃。於是,腦中那些和家人相處的場景,大多數都是發生在餐桌上,我們共同享用著食物,彼此交換生活的心得。
住在高雄的十年之間,我和姊姊共用一個房間。我們的房間有兩扇大窗戶,一個在鋼琴的左側;一個則是緊鄰著雙層的床架。每天早上醒來後,我總是側躺著往窗外看去。這些窗戶就和大部分台灣住家的窗戶相似,除了玻璃鋁窗外,還加裝了防盜窗以及紗窗。城市的景觀,被這些線條切割成條紋狀的片段,我常常將整個身體趴向窗口,努力地從中尋找任何小小的洞口,捕捉較為完整的視線。還記得有一天的下午,突然下起很大的冰疱,窗戶的玻璃被撞破了。我跪坐在灑著玻璃碎片的床上,有些興奮地看著沒有玻璃阻隔的景觀。為什麼窗戶要有玻璃呢?儘管媽媽在房外叫嚷,我卻在心裡想著,如果防盜窗和紗窗也被冰塊敲破就好了⋯⋯
陽台與窗戶,成為我捕捉城市最重要的管道。我家門前的陽台,細細長長的,鐵窗和雨棚將它圈繞得有如一條神祕的隧道。隧道的左方有一整排精心栽培的植物,上方則晾掛著家人的衣物。當我行走在這窄道時,這些阻隔著視線的衣物,就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關卡,等待著我的破解。我記憶中,最清楚的幾個場景,就是我蹲在陽台上用各種顏色的粉筆畫畫,抬頭看著那些垂掛著的衣服、生命力旺盛的盆栽,以及關在籠子中的寶貝金絲雀。而巷弄中則傳來狼狗的陣陣叫聲,與急駛而過的車輛,使陽台充斥著和家裡截然不同的豐富聲響。陽台和樓頂是我的小小天堂。五樓頂補足了我難以外出的缺憾,鄰居們栽種的植物與一隻喜歡吃泡麵的鴨子,讓我得以想像生活在鄉間的趣味。我喜歡將各種小東西往樓下丟,布娃娃、鉛筆、錢幣有如我的雙腳,代替我遊走漂浮於那些不能自由進出的空間。
在家中,各種隱蔽的空間也深深吸引著我,陽台底部、桌子下方、雙層床架上方與天花板的小小空間,都被冠上不同的名字,滿足我對另一個時空的想像。
‧關於家
這個社會中的每個人,無論採取何種生活方式,總會和空間建立某些關係。而這些各式各樣的空間中,我認為「家」是與我們牽連最深,最難以分割的空間。雖然,家的樣貌不停隨著社會型態的轉變而產生變化,但是就目前看來,家仍然維持著它難以替代的重要角色,它除了提供日常生活的基本功能,也是我們建立、證明與維持情感的場所,它寬厚包容地收納著人們的隱私和秘密。
在過去的社會中,對於家的定義較為模糊。人們不一定只生活在自己的房子裡,有許多各式各樣的活動都是發生在公共的空間之中,像是廟宇、教堂與廣場等。不過隨著時代的更替,生活在現代都市中的人們,大多都僅將家認定為那個屬於自己與家人的房子,人們對私密感的需求,可以從越來越封閉的建築構造中尋得。而且,由於各種建造技術的發展,人們不再用雙手搭建屬於自己的住所,這些房子是由他人建造的。無論是買賣還是租貸,人們擁有房子的方式是以金錢交易,而房子的價值則是來自於它所處在的地段、佔有的坪數。因此,家的價值逐漸被商品化了,房子成為個人財富的認同核心。
這些現代的建築大都和地景毫不相關,與都市的整體感脫離,幾乎所有的公寓、大樓建築都是毫無個性的四方形。雖然藉由消費社會的行銷手法,這些本質上並沒有太大差異的建築,還是能夠以各種令人匪夷所思的標準,來劃分出不同的價值。但是,我們其實都只是在同樣中性的盒子中生活。
若是仔細觀察家的各個元素與樣貌,便可以發現在不同的時代,其生活方式是如何演變的。在我們當今所處的這個時代,由於都市生活的不停推進,為了使時間利用得更為精密準確,人們必須不停地在多種空間之中遊走。我們變得很難在同一個空間,從事所有的活動。這些分布在都市中的不同空間,其功能被細分得越來越明確,在這種功能劃分的情況下,各類替代家的空間也陸續地出現了,包括:餐館、旅館、工廠、宿舍、辦公大樓等。人們的生活與時間觀被各種不同的活動切割成片段,這些片段又各自能夠搭配到最為適切的場所。而且,這類功能化的觀點也逐漸影響到人們對待住所的態度。許多已經習慣於都市生活的人,其棲居在家中的時間非常短暫,住所對他們而言,只是一個可稍作休息的地方,或是更精確地說,只是用來洗澡、睡覺、看電視而已。家的功能被日漸篩選而且簡化了,房子因而成為堆置各種商品的場所。
除了建築物那幾乎毫無特性的外觀之外,不知處在何處的感受同樣也發生在家的內部空間中。大部分的房子其區隔空間最主要的方式,是牆壁與大片的玻璃。
以牆壁來說,為了符合簡約的風格以及採光的需求,台灣住家的牆面幾乎都是以白色、硬冷且平坦的為主。而近年來大為流行的玻璃隔間,似乎又更強化了這種中性平坦的特性。大片的玻璃佇立在空間中,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在切分空間後,能使這個空間看起來更加地寬敞。但是,這卻是一種完全以視覺為考量的作法。玻璃雖然可以使我們的視線在空間中遨遊,但是,它卻阻斷了人們行走在其中的路線──我們的視線可以進入空間,但是身體卻無法穿透。玻璃的質材,只適合觀看,而不適合觸摸。家的內部空間有這麼多的玻璃,用意只在於為視覺服務,而沒有將身體作為與一個空間對話的要素。
綜合以上所述,我想從餐桌、窗戶與陽台,這三個我們最為熟悉卻又很容易忽略的傢俱及空間著手,討論當今我們面對家這個空間的態度與心情。
‧餐桌
還記得在多年前到芝加哥旅遊時,我去參觀了萊特(Frank Lioyd Wright)的作品。在他設計的住家建築中,壁爐是一個家的核心,人的生活圍繞著壁爐,它就如同大樹的主幹,而其他空間都由此往四周擴展。這種放射狀的情感象徵,令我不禁開始回想,在台灣的住家中,作為核心的空間應該是什麼?
在台灣的傳統家庭裡,餐桌是凝聚家人情感的中心,是一個匯聚了歡笑和爭吵的場域。家人們一起在餐桌上用餐,專注於食物的美味以及彼此的互動,一直是台灣人非常重要的傳統。然而,隨著時代更替,這項傳統正漸漸地流逝。
造成這項轉變的主要原因,我認為應該是,時間的安排與傳播產業這兩方面的交互影響。由於各類產業的現代化發展,今日的生產模式與過去的農業時期,有非常大的差異。從前,即便不是純以務農維生的家庭,其工作與休息的時間點並不會差異太大,大部分的公司行號,至少還能夠將回家吃晚餐這項習慣,作為訂定下班時間的基準。但是,隨著提供外食的餐館日漸興盛,加上令人眼花撩亂的夜生活,使得「回家和家人一起吃晚餐」似乎只是可有可無的選項。而且各類機構的時間安排,也將家人們聚集在一起的時間切分得越來越不可能重疊,如果家人們各自有不同的上班、上學時間,又在不同的時間下班、下課,加上外出交際與孩子的補習課程,一起吃晚餐的時間,只能默默地成為這種生活模式之下的犧牲品。
另外,由於傳播產業的快速發展,各種數位顯示器也大量地進駐到每個住所之中。擺有電視的沙發椅成為家的核心,電視成了類似壁爐的替代品,只不過,這個電子壁爐發射的不是熱能,而是各種資訊,電視支撐了家人間的話題來源。家庭的聯繫似乎是仰賴著電視的吸引力,家人在此獲得了溫暖和連結。雖然,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晚餐,也是能將食物享用完畢,但是,在這過程中,最主要的注意力都還是放在電視所播放的訊息,對於食物的滋味想必是很難像坐在餐桌上那般地專注。而且過去在與家人或長輩們共同用餐時,每個人所坐的位置是依據輩分以及親屬關係來安排的,這行之有年的常規不可能像今日這般隨意地調整。但如果是在客廳這個原本是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用餐,每個人是依據自己與電視之間的關係來選擇座位,這使得家人們即使是聚在一起,每個成員也只是處在一種獨立的個體狀態。長久以來,藉由餐桌所維持的家庭倫理,便隨著這樣的趨勢而日漸消退。
‧窗戶
那位住在大同區的朋友曾經和我提到,小時候他在窗邊眺望時,經常在想:「不知道從鄰居的窗戶看出來的視野,會是什麼樣子?」當時,他甚至還常偷偷潛入鄰居的公寓中,從他們的窗口觀看自己居住的家。
在城市中,雖然人們彼此活動的範圍非常鄰近,但是,每一棟建築物卻都像是獨立的個體,居住其中的人們,只能透過窗戶來窺看城市的當下狀態。於是,這些容納著各式人群的建築物,便以窗戶作為它們閃亮亮的眼睛。
為了使生活過得更加舒適,為了避免太陽的曝曬、風雨的沖刷,人們總是將住所構築得非常強壯而且堅硬,直到完全不會有自己預期之外的因素侵入為止。但這是不夠的,如果沒有辦法自由地掌控自然資源的擷取數量,我們還是無法感到滿足。於是,窗戶便出現了。窗戶開啟了一個通往外部的通道,使封閉的建築不再那麼令人窒息,窗戶賦予建築物一種非常節制而且量化的解決方案。
在城市的大部分建築中,由於成本及耐久的考量,窗戶被簡約成一種標準化的設計:鋁製的窗架以水平和垂直的線條,構成鋼硬的角度;玻璃的表面配合著窗簾,不僅可以阻擋雨水,也能夠適量地擷取陽光與空氣。這些自然的環境因素,透過窗戶,成為可以隨意取用的量化資源。人們在多雲的陰天時,通常會將窗戶及窗簾一起打開,來獲取微弱的光源;而在炙熱的夏日午後,又會將窗簾拉上,僅選擇通風這項功能。人們是完全秉持著為自己著想的態度,來面對這些氣候上的變化,對於自然所給予我們的一切條件,並不是全盤接收的。
金屬窗架那冰冷、平滑的質感,並不是設計來讓人觸摸的,而是站在一定的距離之外,用眼睛來觀看窗外的景色。若是我們依靠著窗邊,身體不僅會碰觸到冰冷冷的牆壁,壓在窗架上的手,還會被烙出一條條的印痕。人們從窗戶所看到的視野,就像是一幅的四方形的畫作,它提供了一個為視覺服務的空間,而且,除了四方形以外,很少有別種可能。更令人沮喪的是,由於防盜窗那分割的線條,與鄰近建築物本身的輪廓以及窗戶,層層交疊,從遠處看來,竟好似一幅蒙德里安的粗劣仿作。這些垂直及水平的線條,不但遮蔽了自然的景致,還支配著人們的視線。金屬線條旁的各種生物,在人們的視線中,都成為以線條定位的物件,被囚困在線條所構成的各式方框之中。此種碎片式的視覺經驗,既壓抑又強勢,使人們更加地渴望視覺的完整性,甚至還會將相機的鏡頭,從防盜窗的框格中伸出,只為了取得更加完整的物件輪廓。但是,這種對於視覺的專注,卻使我們忽略了使用觸覺以及身體的機會。人們很少願意觸摸那些金屬的架構,對於眼前的空間,也漸漸喪失深入其中的意願。
除了窗戶以外,四方型的電視與電腦也成為住家中不可缺少的替代性窗口,它們以影像取代了自然的景致。我想,當代的人們凝望窗戶的時間,應該已經無法和電視與電腦相提並論了吧。另外,若僅就窗戶的照明與通風功能來談,電燈與冷氣機也可稱作是另一種替代性的窗戶,燈泡、燈管取代了陽光;冷氣機則讓通風得以完全不受空間限制。這兩者的快速普及,使城市的空間利用達到更高的效益,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電梯和地下室,它們是城市快速開發的重要關鍵,然而,若是沒有電燈與冷氣機,電梯與地下室幾乎是不可能正常使用的。於是,藉著這些技術的進展與輔助,人們不但可以居住在天空中,也能夠行走於地面之下,複製地表的慾望終於被實現了。但是,這些空間卻像囚籠一般,限制了我們親近自然的機會。
‧陽台
陽台,在住家之中,是一種介於外部與內部的半開放性空間。它具有公開的性質以及私密的性質,但是,這兩種性質在此都不是完整的。以私密的性質來說,由於陽台可說是住家封閉空間的延伸,所以當人們待在陽台的時候,會知道這是自己的地盤,是一個我想要在這裡做什麼都可以的空間。但是在實際的情況裡,卻又似乎不是這麼理所當然。人們不僅很少在陽台久留,甚至還將陽台放置於一個最被功能化的位置。
若以曬掛衣物這項功能來舉例,便可以很清楚地看到,人們是用何種態度來看待陽台這個空間。由於台灣人鮮少有使用烘衣機的習慣,而亞洲的氣候與溼度,又使得浴室無法用來晾乾衣物,這一連串的因素,導致人們只能選擇在陽台曬掛衣物。雖然,在日常的生活中,除了某些特定的穿搭風格以外,我們不會習慣將貼身衣物暴露出來,就算在路上提著新買的貼身衣物,也不會想要直接拿出來展示。但是,我們卻能夠在陽台這個不完全私密的空間中,將最私密的貼身衣物曬掛於此。而這種普遍的情況,使我們若想在此從事其他的活動,基於空間的考量,似乎都顯得有些勉強。比如說,如果想將陽台作為招待朋友的空間,通常會受到衣物與吊衣器具的干擾,畢竟,長時間觀看那些衣物與雜物,以一般人來說,還是很容易會覺得不好意思。所以,若是家中只有一個陽台,那麼,這個陽台便很容易成為最被功能化的居家空間之ㄧ,而這項主要的功能就是晒掛衣物與堆放雜物。
另外,由於城市的過度開發,許多公寓、大樓之間的距離變得非常狹窄,有些甚至還只相隔兩公尺不到,使得陽台的私密性質削弱了許多。況且,若是我們一直在陽台眺望著鄰居的居家空間,通常會使雙方都感到不太自在,即便我們只是因為沒有辦法選擇其他的景致罷了,這也形成了人們越來越少在陽台久留的原因之一。除此之外,建築物的緊密相連,使鄰居間的物理距離變近了,原本在陽台可以享受到的陽光、空氣以及視野,此時都必須與鄰居們共享,也許還可說是互相搶奪。若是其中一戶傳來惡臭、噪音或是發生火災,這些令人厭惡、害怕的感受,甚至可以成為凝聚社區向心力的源頭。鄰居的關係變得十分親密,但是,這種親密是建立在「資源共享、災難同擔」的基礎之上,而不是在情感上有更深層的互動。於是,我們可以從佈置陽台的方式,來尋得人們對於此種關係的心情。人們積極地藉由防盜窗、雨遮、盆栽、吊衣竿來爭取拓展空間的可能性,同時,也將原本較為開放的空間遮蔽起來。於是,個人化的私密性質增加;公開的性質則是漸漸地縮減。鄰近的住家之間,隱含著一種共存又對立的關係。
‧我所感受到的家
當我在對「家」進行思索時,突然非常直覺地回想起幼時在高雄的老公寓。這棟公寓在我們全家人搬到台中後,便沒有再回去探看過。所有的場景都封印在我的腦中,透過夢境和記憶,不時地悄悄竄出。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經驗,當我睡在現在位於淡水河邊的房間裡,若是回想起有關於家的印象,最自然而然會浮現出來的畫面,很少是在台中的那棟大樓,而是高雄的老家。我對於這類老舊的房子似乎有種難以言述的情感,有時我也會偶然想起小時候,外公外婆在台北民生社區經營的一間小吃攤與老房子,一直記得有次過年期間的某個早晨,我和姐妹們一同走在通往小吃攤的巷弄中,陽光從路樹中流竄到我們身上,將我們烘得暖暖的,外公在小吃攤端來特地為我們準備的炸蝦⋯⋯
對我來說,高雄是由我和家人住的老公寓以及楊記餡餅粥、華王飯店、壽山的猴子、澄清湖、瑞豐國小、張秀如舞蹈教室、燒掉的大統百貨與對面的鋼琴老師家,共同拼湊而成的。今年過年時,我和家人們一同回到高雄拜訪親友,下了高速公路之後,看著衛武營附近那一片又一片的重劃區,我真是沒辦法想像,在這段時間中到底歷經了什麼樣的過程。雖然親友們幾乎都覺得,高雄變得越來越進步了,但是,我卻只是不停地透過車窗,默默比對著眼前的畫面與兒時記憶之間的落差。然而,不只是兒時的高雄,同樣的情況也漸漸地發生在現在的台中。每次回到台中,從朝馬站走回逢甲路的途中,必定會看見七期與十二期等的開發建地,那迎面而來的高樓大廈,似乎正宣示著一個美好未來的想像。但是,無論這些建案究竟能帶來多大的效益,我還是只能踏著非常沉重的步伐,暗自愁悵地面對這些好像永無限度的開發熱潮。
究竟是什麼原因使今日的「家」變成如此的樣貌?如果高樓大廈不曾出現;如果工作時間不再那麼長;如果都市中沒有這麼多的誘惑;如果當今的生活步調不是如此快速,這些現況會有所轉變嗎?
我總是不時地突然想起這難解的景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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